《新世紀花園》節目主持人陳韻琳今年出版她的最新作品《神聖的遺忘:失去希望、尋回希望的藝術史》,從繪畫史的角度來看,從1789年法國大革命以來的200年歷史,本期就為大家摘錄選讀精彩段落。

 

 

浪漫,其實在文化史上的分期,一開始,是有著「理想主義」的意涵的,分期的開始,正是起始於充滿理想主義的法國大革命,隨著大革命帶出來的歷史大變局,藝術也開始轉向,終結洛可可式的貴族華麗、纖巧、感傷與官能,開始進入浪漫時期。這轉向的過度時期,就是畫家大衛的時期。

 

從一個更大的文化史分期而言,大衛因著畫筆下的理想追尋,道道地地屬於跟法國大革命背後的理想密切相關的浪漫主義,但若從形式細分,大衛是開創了抵制洛可可藝術的新古典主義。這兩者其實有著密切的關聯,因為大衛的藝術作品,一直在透過偉大而高貴的遠古歷史事件,象徵性的揭露他對他身處時代的理想堅持。

 

 

一個滿懷理想的世代

 

1783年,大衛畫了特洛伊戰爭中的英雄赫克特之死,在荷馬史詩中描述了赫克特與阿基利斯一對一的決戰,最終赫克特不敵阿基利斯因而慘死,死後他的屍身被阿基利斯捆縛於馬車之後繞城,做出戰勝的得意宣告,可想而知,在城上全程觀看目睹赫克特的父親,心底會是多麼的悲傷而煎熬!

 

當晚,赫克特的父親冒生命危險去見阿基利斯,莊嚴尊貴哀傷而謙卑的懇求阿基利斯讓他帶回兒子屍體好慎重禮葬,終使阿基利斯不得不尊敬這敵人為父的心。這傳說在〈荷馬史詩〉中透過荷馬毫不濫情的高貴筆法,使赫克特、他的父親與阿基利斯名垂不朽。

 

〈蘇格拉底之死〉(The Death of Socrates)/大衛
 

〈英雄赫克特之死〉跟大衛1984年所畫的〈赫拉提烏斯(Horatius)兄弟的誓言〉,其主題有著一脈相承的近似性。根據西元前7世紀的傳說,羅馬城跟鄰國阿爾巴交戰,為避免傷及無辜,兩城各派3個英雄出來對打,羅馬派出赫拉提烏斯三兄弟,鄰城派出庫洛提‧阿爾巴(Alban Curatil)三兄弟,但這英雄的使命是非常沉重的,因為這兩家原本是姻親,最後赫拉提烏斯三兄弟只有長子生還,他回來還受到他親妹妹米拉(Camilla)的憎惡,因為他殺死了妹妹的未婚夫,以至於最後他也不得不殺了他的妹妹。

 

這幅畫,大衛表現赫拉提烏斯三兄弟在父親的劍下起誓,以作為市民的義務,誓死保衛羅馬,為羅馬爭取榮譽,而他們的妻子與妹妹在這莊嚴之誓下,卻是無比的絕望。

 

「英雄赫克特之死」與「荷瑞希艾兄弟的誓言」這兩幅作品中,女人的角色雷同,都是宿命而絕望的哀傷慟苦。大衛透過女人來襯托英雄的理性自持節制與堅決,以及為正義大義滅親的決絕。

 

大衛將「荷瑞希艾兄弟的誓言」送給了帶領法國大革命的英雄羅伯斯比,也說明了大衛這幅畫的寓意,跟法國大革命的理想之間的密切關聯。

 

理想世代與法國大革命的互為因果

 

很顯然的,大衛這些歷史畫,固然是古典主義最愛也最崇尚的主題,但是大衛並非單純的為歷史而歷史,他是在借古喻今,透過畫作陳述著一個千呼萬喚即將出現的偉大時代,在這時代中,將會有不知多少英雄偉人為真理而堅持,即或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,這是大衛的信念。

從這個角度來說,儘管大衛以古典主義著重的均衡平穩、淡化喧染情感的色彩、強調理性的線條來作畫,但骨子裡,大衛的作品完全是浪漫主義的產物。

 

歷史畫是古典主義的最重要主題,法國大革命的攻陷巴士底監獄,並不是突如其然發生的,早在啟蒙理性的思想家諸如孟德斯鳩、伏爾泰、狄德羅、盧梭等人的論述中,便已大力倡導自由平權的思想,這種對封建連結腐敗教會體制的大加韃伐,難免會遭到君王貴族權勢的反撲,對他繪畫前景有著威脅,甚至可能有著性命之憂,所以大衛一再透過繪畫暗指而不明言,他刻意的追溯遠古以前羅馬共和的時期,是因為那時期,有著不同觀點的黨派可以輪替、以及平民可以參與議事的空間,是大衛心中嚮往的美好時代。

 

在法國大革命前夕,類似這樣的英雄畫作,大衛還畫了有名的〈蘇格拉底之誓〈與〈布魯特斯兒子之死〈,這兩幅畫都強調英雄為真理而死、寧死不屈的堅強。

 

〈布魯特斯兒子之死〈這幅畫,是畫於1789年,故事再度糾結著「為正義必須大義滅親」的情感。布魯特斯創立了羅馬共和,雖然他竭力抵制暴政,但他的兒子卻私下跟獨裁王室暗通款曲,布魯特斯最後不得不親自下令處死自己的兒子。這幅畫因為暗示太強,大衛被懷疑煽動群眾,曾被阻止在沙龍展出,只是因為這幅畫來自路易十六的委託,所以最終還是展出了,只是展出時,外邊已開始進攻巴士底監獄了。

 

〈護從搬來布魯特斯兒子的屍體〉(The Lictors Bring to Brutusthe Bodies of His Sons)/大衛

 

作者陳韻琳

主持IC之音電台節目《新世紀花園》,同時也是自由作家、現代說書人。並成立「真善美全人關懷協會」,致力推廣「為成人說故事」,發展各類故事性的讀書會、

社區活動及課程。

 

:
1
〈安德洛瑪克哀悼赫克托爾〉(Andromache M o u r n i n g Hector)/大衛